从电影《她》中看女性意识的崛起

米歇尔：一个人也要活成一支队伍

　　这是一位十分强大的女性，她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一般，应对着生活中所有突如其来的挑战和侵袭。她接纳真实的自己，也接纳生活中的一切，不质疑不批判不退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顽强的活出了自己最本真的面貌，确保一切在自己的掌控下有序的运转。

　　《Elle》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女性主义电影，它没有彰显女性如何去反抗男权社会的权威，而是重新塑造了一个不需要任何人的女性，她在形式上并没有对抗父权制的尖锐倾向，却在骨子里彰显出对于男性体制的挑战和拒绝。

　　美国著名的女性主义者苏珊·斯坦福·弗里德曼说：“独立自由，人类理想中完美的境界应是两性的和谐融洽，男女关系不应只是互相对立，而应当是互相弥补。女性要争取自身的权益，开创自己的历史存在，就不能只局限于对性别差异的反复论述中，而是应当站到更广阔宽容的立场，通过表现再现新时代女性形象来弥补扩充目前‘人’这个概念在女性向度上的缺失。” 

　　米歇尔正是这样一个新时代女性形象，拥有多重身份的她在其中随意切换，收放自如地玩转了与周围所有男性的关系。她需要他们，与他们交涉却又不依赖任何人，她像那只瞳孔锃亮的黑猫一样冷眼旁观所有人的演出，喜怒不形于色，灵巧地游走在所有男性之间。

　　这部影片用看似荒诞不经的剧情拷问着每个人，在这样的男权社会中，在面对侵犯和耻辱时，作为一个女性应当如何自处，而女性身份遭到挑衅的时候，自己如何在这样强权的社会中自立。

　　米歇尔的人生正是按照一个典型冥王星人的能量模式来运转的。

　　冥王星是天蝎座的守护星，象征着死亡、重生、欲望、极端、神秘、黑暗、深层意识和暴力等，它代表着我们在成长中所遭遇的痛苦、潜意识中被压抑的不安与恐惧、深藏在我们心中的黑暗力量。冥王星的强势、淡漠、冷酷、掌控、报复心和细致入微的洞察力都在她与周围人复杂交错的关系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的父亲便是一个强大的冥王星人，在电影中她父亲更多展露出的是冥王星的负面特质：残酷的杀戮虐待和丧失人性的冰冷。在那场28人的屠杀中，不仅是28个受害者的灾难，同时也是米歇尔的。

　　幼小的她经历了生活无可挽回的崩塌瓦解，在火光和尘埃前灰飞烟灭的不仅是父亲的作案痕迹，也是米歇尔的心。 

　　父亲的入狱正式宣告了她生命中父亲形象的缺失，同时在米歇尔心中埋下了冥王模式的信念：“没有人是值得信任的”。所以她坚守着孤独而坚韧的生活状态，不去看望父亲，也无法与任何人亲近。

　　从小就笼罩在父亲阴影下，习惯了被新闻记者、警察追问的米歇尔，在父亲取保候审的电视新闻前一脸冷漠。她对劝她去探望父亲的母亲说：“就算把眼睛挖出来，我也不愿意再见他。”而最后，她改变心意去狱中时，父亲却因为不愿意面对她而自杀了。

　　这样一个以遗憾而告终的故事，在米歇尔这里却看不到任何悲情，她轻描淡写的在死去父亲的耳边说：“只是因为我到来你就死了。”这轻轻的一句话，让我们看到了米歇尔的坦然：她早已接受了父亲是个杀人犯的事实。而她父亲却始终没有接受自己，所以也不敢站到女儿面前。

　　这一瞬，似乎重现了那个30年前被记者拍下的，在尘土前站着的小女孩，她帮自己杀了28个人的爸爸烧赃物。因为这一举动她被诟病，与杀人犯父亲一起被推上了风口浪尖。米歇尔在电视前一遍遍的看着当年自己的影像，仿佛看着自己在这个躯壳中生长壮大，她独自审视着自己的阴影，也观看着自己的力量。 

　　冥王星凶猛的破坏欲和摧枯拉朽的巨大潜能，正如同米歇尔亲手监督制作的游戏动画里的那只怪兽一般始终潜伏在她的体内，她无法自控地去干涉、掌控甚至是破坏着周围每个人的生活方式。

　　米歇尔的母亲，是一个有钱却孤独的女人，养着小白脸，过着花枝招展却极度缺失温暖的生活。她渴望跟女儿的亲情，却始终被女儿狠狠的拒绝。米歇尔对待母亲的态度疏离而毒辣，当众嘲笑母亲和年轻情人订婚的消息，在母亲中风跌倒送入医院之后，她的反应始终是“她是不是在演戏”。

　　哪怕在母亲心脏跳动前最后几分钟，她对母亲说的话仍然是否定和拒绝的。似乎这世间不该有任何一丝的美好和温情存在，每个人都该以最丑陋的面目存活。

　　米歇尔的儿子是典型的妈宝男，在强势的母亲背后长大造就了他一副生来懦弱的脸孔。在颐指气使、张扬跋扈的女朋友面前敢怒不敢言，甚至不敢承认女朋友生下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连在快餐店的工作都做不好，只能仰仗母亲在公司的权势找到一份勉强维持生计的工作。

　　面对这样幼稚又无力的儿子，米歇尔毫不掩饰自己的唾弃，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他始终不敢面对的事实——儿子并非自己亲生。在米歇尔的世界里，弱者不值得同情，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毫不留情地跟别人说：“他就是个傻蛋，而他的女朋友就是个疯子。”

　　米歇尔跟自己的闺蜜说，“我很难想象自己生出了这样一个儿子。”这是米歇尔对自己母亲身份的客观审视。她不像传统的母亲一样温顺或盲目崇爱，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儿子身上致命的弱点并从不试图去美化它。这是现代社会中，大多数母亲所普遍匮乏的清醒的觉知力。

　　在遭遇陌生男子强暴后，米歇尔淡然地坐在一地花瓶碎片中。之后有条不紊地独自去医院检查、工作、跟朋友们讲自己的遭遇，却唯独没有报警。这或许是她在幼年遭受警察盘问之后留下的阴影，她内心根植的信念是不可相信任何人。

　　所以她对自己的闺蜜说：“搞定疯子，没有谁比我更擅长。”这是米歇尔的信念，在她心中，唯有自己才是坚不可摧的支柱，而除此以外的其他都是幻象，是不可信赖的。

　　终于米歇尔在蒙面男子再一次闯入的时候成功扯下了对方的头套，她发现这个几次三番闯入自己屋子对自己性侵的人，正是担任自己性幻想对象的邻居。面对这样荒谬的真相，她很快用实际行动展现了对这个事实的接纳：在车祸后求救无果时，她选择打给了这个向她施暴的人，而这位施虐狂魔没有辜负她的期待，成功熟练地将她从困境中救了出来。

　　她就是以这样匪夷所思的选择向所有人展示了自己的韧性，她直面男性对自己的伤害，毫不避讳的向施暴者求救，正视自己需要帮助的处境。同时她诚恳坦然地面对自己欲望中病态的部分，不惧怕不逃避，勇敢的步入地下室，灵巧地与施暴者玩起了猫鼠游戏。

　　这一切行为举重若轻的将强暴这件事情弱化了，看到这里，我们会发现，那影片最开头米歇尔在被强暴时痛苦的呻吟声已不再是整部影片的主题。强暴，在传统意义上来讲，可以说几乎是最具有性别标签的伤害，而此时此刻，在这个钢铁意志的女人面前却不再成立。

　　在整场事件中，我们看到了冥王星特质的另一个表现——她被施暴者吸引了：年幼时父亲的暴力在米歇尔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和黑暗的情绪，而关于残暴和伤害的一切感觉多多少少会让她想起父亲。

　　这也说明了她为什么会有一个对她家暴的前夫——对于恶魔般的父亲，她内心有放不下的眷恋。所以注定会吸引来相似的人。这是她的弱点，也是她最深藏在骨子里的本质。

　　同时，外来火星式的强暴侵袭激发出了冥王星人的坚强意志。她坚定不移的要通过自己的力量寻找凶手，并且以强大的意志力直面凶手的残暴，而容易被黑暗力量所吸引的软肋却导致她沉迷于和施暴者的危险游戏。三番五次将自己置身险境，也让她屡次受到了本来可以规避掉的伤害。

　　好在冥王星人是不会忘记报复的，受到的伤害和痛楚，他们只会加倍还回去，最后她终于完美设局，让凶手自食其果。

　　而经过入侵事件后，米歇尔内心压抑多年的伤痛、愤怒和渴望终于得到了释放，她与隐藏在自身中的小女孩重新产生联结。将深埋在内心的柔软的自我又重新挖掘出来，冥王星的防卫机制得到了转化，她终于呈现出了难得的温情和关怀。

在影片的最终，她与儿子儿媳和解其乐融融，与闺蜜谈笑风生，在父亲母亲双双离世之后，她的童年阴影也渐渐走远。她就像神话中被冥王哈迪斯拐走的少女波塞凤一样，重生为一个全新的、更圆满的人。

　　你当然可以不认同米歇尔的狠毒和冷酷，但你却无法否认她的自由和独立。面对男权社会的压抑和强迫，要实现独立女性的价值，米歇尔的道路未必是唯一的救赎，只是冥王星的颠覆力足以为我们找到一个有可能的答案。而最终她与闺蜜携手走向远方的温馨场景便是这部影片中关于女性意识最好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