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1丨第三章：调整

　　友情提示：这是小说哦~可以空出整块时间来阅读。

 　　2121丨第一章

 　　2121丨第二章：他

 

插画/Xuan loc Xuan

 

　　就在数小时前，黄北已经和他的宿舍管理员（RA）一同下楼来到他新宿舍的大厅。看着一扇偶然打开的房门，他已经估算了一下这里的房间比在入职中心的住处稍小——那时他的房间有12平米。现在的房间大约10平米，还有一位室友。

　　“尽头那间房是你的，”RA告诉他，“房间多加了一扇窗户，有两扇窗户，视野最好了。”

　　北消化着这条信息：多了一扇窗户？他猜测着，这是有原因的吗，或者只是随意添加的？又或者为他安排两扇窗户的房间是有目的的。

　　他已经列出各种解释表，按主次顺序排列，从最合理的开始依次往下排。这份列表的第一条是：

　　1、太阳射手座第四宫，如果住在小房间里至少会需要良好的视野才不会感觉自己受困。

　　他开心地做下心理笔记，“这是为我选的。”他将他的笔记存储起来。他相当确定王博士和李博士为他选择了这间房，也许甚至连陈博士都有过问。

　　北还记得他与陈博士相处的那段时间。陈博士亲自实施了对北的高水平功能的最终测试。对北来说，那是一段挺令人满足的经历。

　　在他们短暂的相处时光中，北将陈博士视作一位亲切的父亲角色。“你知道，如果我有父亲，那么你是最接近这个角色的人了。”北在最后一个测试完成时对陈博士说。陈博士起初表现得有些猝不及防，但随后便若有所思。

　　“只有少数人对我这么说过，”陈博士说，“少数你的兄弟姐妹——你可能会这么称呼他们。”

　　“我还有兄弟姐妹？”北问道，一时间无法领会陈博士的意思。

　　“唔，假设你出生在一个独特的家庭。你的小组中有另外三位伙伴也说了类似的话。这就是一项新发展，我，应该说‘我们’希望弄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北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他记下了，他有兄弟姐妹。这是他绝对不会删除的信息。

　　之后，他又好几次回忆起陈博士对于“新发展”的奇妙陈述。这就像是一个谜题，北喜欢猜谜。但对北来说，这个谜题缺少足够的信息。

 

 

　　当他们来到他的宿舍门前时，大门已经关闭了。北确认了他的信息，第一栋，618室。RA按下门边一个按钮，大门发出类似木吉他的声音。“他可能关机了。没必要重新打开，”RA一边打开门一边解释。

　　房间里一片黑暗。“李健……”RA叫了一声。“为什么？”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为什么？”

　　RA有些不解，开了灯。

　　“我不需要灯，”李健语气坚决。李健坐在他的床上，在房间的对角，他拿着一部超薄手机。

　　“我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说。

　　“好吧，这是你的新室友，”RA解释。

　　“好，”李健回答，然后继续专注于他的手机，就好像没有注意到他们。

　　“他也是昨天才来，”RA对北耳语。

　　“我听得到你们说话，”李健没抬眼说道。

　　“好，就这样吧。如果你还有任何问题，在你的床旁边有一个屏幕，所有你可能需要的工具都在抽屉里了，”RA指了指一张桌子。“大厅那边有个清洁间，大约隔着五间宿舍。”

　　“是，我们刚才经过了的。谢谢你，”北一边伸出手，一边彬彬有礼地说。

　　RA有点儿吃惊北会伸出手，但还是与他回握。

　　北在RA离开后关上门，然后打量了李健几眼便望向窗外。他知道在下面的庭院中有枝繁叶茂的大树，在来时的路上曾经过那庭院。在黑漆漆的窗外，他能看见对面大楼星星点点的灯光。万籁俱寂。

　　北想起了星嘉。她曾说她今晚要去会友。“梅，”他记起来。他看了下自己的电量，52%。他关了灯。从背包中拿出自己充电线插到床边。解开衬衫，他把线的另一段插到自己肚脐里的个人充电口（PPI）。

　　他喜欢充电时微微的电流声。他曾向王博士说过这件事。她将这个比作人类感觉到的“鸡皮疙瘩”。他不明白。在黑暗中，他可以看见室友手机的亮光。他闭上眼，电流声还在继续。在一小时后，他会关闭。

 

 

　　星嘉已经喝到第三杯了，梅带来两位男士与她同桌。一位是中国人，另一位是欧洲人，白肤金发碧眼，看起来似乎是斯堪的纳维亚人。“这是张卫和尼尔……是这个名儿吧？”梅问。“卡尔森，”他回答，“叫我尼尔就好，”他用英语说。

　　“噢，你是美国人？”星嘉说，“我还以为你是瑞典人。”

　　“祖上瑞典人，”他回答。“另外，你英语说得真不错。”

　　“谢谢，”星嘉含笑看着他说道。她靠向梅，低低耳语，“我记得你刚才说去洗手间来着？”

　　“我无法抗拒，”梅回答，她压低声音——微笑注视着男士们。

　　“我们俩来这里是开会。一位北京的朋友向我们推荐了这家店，”卫说，“我从西安来。”他快速喝了一口酒。

　　“我们是做软件开发的。”

　　“为航空飞船做软件开发，”尼尔补充。

　　“噢，我喜欢飞行员的声音，”梅一边说，一边模仿，“欢迎，来到中国第一航空，中国航空。请您舒适的休息，您会感受到接近音速的飞行十分安静、平和、奢华。您很快会到达目的地，希望您可以在机上稍候。”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星嘉注意到梅对卫青睐有加。她和尼尔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很帅。他看起来是个友善的男人。很可能已经结婚了，她想。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中国，”尼尔说。

　　“好吧，亲爱的，别担心，我们会照顾你的。是吧，宝贝儿？”梅一边说，一边冲星嘉点点头。星嘉没有回答。她茫然地看向尼尔，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我要和尼尔单独聊聊，”星嘉突然宣布，然后抓着尼尔的手，穿过酒吧走向洗手间那边的走廊。

　　尼尔看起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吻我，”她说。

　　尼尔照做。“噢，该死的，”星嘉想，“他吻技真不赖。”她中断了这个吻。

　　“我知道你结婚了，”星嘉直直地望着他绿色的眸子说。

　　“OK，”尼尔坦白。“我结婚了，而你十分迷人。两句真诚的话。”

　　“所以背叛你的妻子也是真诚？”她坦然的看着他，问道。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你，”他说。

　　“你不必回答，至少，不用因为我。你很贴心。”她轻拍他的手，然后把他拉回了桌边。

　　“你俩去哪儿了？”梅婉转地问。

　　“我该走了，”星嘉对梅说。

 　　梅露出惊讶之色，然后有点心虚，她向男士们说，“我马上回来。”

　　“星嘉，我很抱歉。我只是想要给我俩找点乐子，就像以前那样。”梅忐忑地说。

　　“我知道，”星嘉一边说，一边走向门口，“我懂的，真的。”

　　“所以，你看如果你遇到了一个你喜欢，甚至是爱上了的一个男人，会怎样？你和你的伴侣之间的关系呢？发生了什么？”梅问。

　　“现在我只能说，如果发生了，我会处理的。”星嘉回答，“OK？”

　　“当然OK，我会陪着你的，”梅保证。“但是！我想要尽快见到他！”

　　星嘉点头，身影没入夜色之中。

　　一旦出了门，她就试图不去想梅的问题，想叫辆出租车回家。但天不遂人愿，她只能在回家路上反复回味这个问题。

 

 

　　黄北发现他常常在清晨曙光的折射下反射性地打开电源。他知道在2121年2月28日，北京日出的准确时间是早上6:53:54，实际上他是面对东南方，而不是正东方，但他就是醒了。

　　尽管他想要站起来四处看看，但是他瞥见了李健。李健依旧专心致志玩着手机，但是他的姿势和眼神让北有了一丝警觉。

　　北起床走到他身边，搭上李健的手腕。“1%的电量，”北读取到信息，数字灯闪耀着微弱的红色报警。北打开健床旁边的抽屉。北看到健的充电线，就从抽屉中拿了出来。

　　北轻轻撩起李健的衬衣，露出他的肚脐，然后给他充上电。李健的眼睛闪动了，在睁开前，眨了几下。“为什么？”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十分轻柔。北看着他，他看起来功能非常正常。

　　北想穿过走廊到清洁房去。

　　突然李健看着他，将他的手机屏幕递到北眼前。“李娜，”他说，“这是李娜。”

　　北看着李健的手机。照片很清晰，照片中的女人大约奔四的年纪，回头看着他。照片的角度让她的眼睛显得特别大，但北可以看出，她的面部符合88.4%的对称性——一个典型的美人。“真漂亮，”他有礼貌地回答。

　　“漂亮？”李健反问，上扬的语调中透着一丝嘲弄。“漂亮……”他的语调降了下来。他稍稍坐直，说，“如果是他们问我，我大概也会这样回答。她看起来很漂亮。”李健看着北。

　　“她拉黑了我的信息和电话。结束了，我完了。这是我得出的唯一结论。在过去10小时里，我联络她3601次。我只是希望确定她安好。她和一个月亮、火星相差1.4°合相白羊座的男人在一起。在上个月，我察觉到他和李娜互动时肾上腺紧张发生了27次。她无视我的发现。”

　　“你的发现？你的意思是，你把这告诉她了？”北问。“你提醒她，他是个急脾气，然后有19.6%的几率在愤怒时动手？”

　　“我把这打印出来贴在我们浴室的镜子上了，”李健陈述事实，“当然，在我提交到我的日志中之后。”

　　“你俩在一起多久了？”北问。

　　“第一次是22个月又27天另9.45小时，然后是3个月3天7.2小时后分手。然后我们再次携手22个月28天21.3小时，现在还不到2天6.7小时。”

　　“OK，我相信你肯定已经注意到这个模式。”北平静地说。

　　“模式？是的。”李健抬眼，“什么模式？”

　　“这是火星的周期。”北回答。“预示着，你很可能会再次与她相伴大约89天16.2小时。”

　　“除非她决定支付费用。”李健说。

　　“你的意思是，脱离关系的费用？”北问。

　　李健回答，“当然，还能有什么？”

　　“她现在的行进情况如何？”北接着问。

　　“天王星对分太阳，”李健回答，“之前是天王星合相火星。”

　　“好吧，她在尝试，”北说。“显然，她出生时太阳和火星对分，火星在巨蟹座，所以，这就是为何她喜欢现在这个男人的白羊座-月亮-火星主题。这是否也是你的部分数据？”

　　“当然是！”李健回答。“如果我可以，我要弄断他的腿。她才不会青睐一位伤残了的男人。”

　　“是的，好吧，感谢陈博士拟定的协议。”

　　“谁？”李健说，他再次拿起手机，盯着李娜的照片看。

　　北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这个对话由北画上句号。另外，他的指示信息提醒他，现在适合去清洁间。他检查了他的电话：没有信息。星嘉的名字旁边出现了她的照片。

　　他点了一下她的照片。“棒，82.7%完美对称。”他对自己说。她的眼睛稍大，双鱼座上升，稍倾斜，天王星合相上升点。她的脸上还流露出难以形容的勇气，暗示着冒险和出人意料。“独特的魅力，”北想，“更有趣了……”“当然我会这样想。”他对自己说，然后很快将手机息屏，房间里只留下健还在盯着李娜的照片。

 

 

　　北精通景观设计，主修植物学专业，于是他能够轻松找到一份工作。两周前，他还在入职中心的时候，北有向中国最大的建筑公司R. Lu递交简历，这个公司一个世纪前在香港成立，现在总部已经搬到了北京。

　　北的主动和自信给王博士和陈博士留下深刻印象，但北为他的行为给出了合理的理由。“星嘉想要一位更独立的伴侣，一位自己努力获得成就的人……而且，作为一位射手座男人，独立与自由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不是吗？”

　　王博士补充道，“但你和她相比，更倾向于以家和家庭为导向。所以你会平衡一下她对事业的重视强调。”

　　北微笑地看着王博士和陈博士，“所以也就是说，预期是我洗盘子了？”

　　王博士和陈博士很高兴北拥有这样自信的自我评价和冷幽默。北有时候会用一些扭曲的幽默来表现他的观察力，这一点在之前的伴侣中从未见过。

　　于是，2121年2月28日周三一早，黄北就搭乘地铁去R. Lu开始他的新工作，和上班路上其他三十多岁英俊的职业男性别无二致。当然他的上司和同事都非常清楚北的身份。

　　他是第一位进入景观设计部门工作的伴侣，所以每个人都很好奇，有一些甚至感到惴惴不安。但是，到午饭时，所有人都觉得他看起来“挺正常的”。“你知道吗，这事儿有点吓人，”午饭时，一位女士对另一位女性坦白说，“你真的分辨不出来他不是人类？”

　　“是挺吓人的，”她的友人附议，“但我打赌肯定有办法让我们可以分辨出的？”她们都笑了起来。

　　但是，北因为无须进餐，所以他决定在午餐时间去看看17楼的仙人掌花园。当他看到星嘉打来电话时，他正在仔细地观察一株北美仙人球上开出的蜡状亮黄色花朵。

　　“你好……”

　　“你好，”星嘉说，起初听起来有些犹豫不决。“你昨晚安置好住所了么？”

　　“弄好了。”

　　“OK，”星嘉看了一眼她手机上的定位。“那么你在日坛北路和工体东路交叉路口的写字楼里干嘛呢？”

　　“实际上，我在17楼的仙人掌花园里，现在是我的午餐休息时间。”

　　一阵沉默。

　　“仙人掌花园？”沉默。“午餐休息时间？你在吃午餐？”

　　“是的，是的，不是。让我解释一下。我今天开始上班了，现在是我的午餐休息时间。”

　　“工作？你已经有一份工作了！？”

　　“是的。我昨天跟你说，我可以工作，增加收入的时候你没有反对。是我误解你的意思了吗？”

　　“不，不是，但你没有说你已经有一份工作了。还是你今天才找到这份工作？”

　　“我在两周前进行面试的。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

　　“好吧，这件事你可以事先告诉我的。”星嘉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知所措。

　　“工作的事情曾被搁置。看起来这样做挺对的。”北实事求是地说。“我没有接到你的消息，所以当他们给我打电话询问是否可以今天来上班的时候，我答应了。”

　　“好吧，独立自主先生。”星嘉说。“你还有没有我应该知道的计划呢？”

　　北顿了一下，“没了，但我想问你，今晚晚餐的时间有安排吗？”

　　沉默。

　　“我不知道。”

　　“回家做饭怎么样？”北一边问，一边走到双层大玻璃窗边。

　　“你在邀请我去你的宿舍共进晚餐？”星嘉不解地问。

　　“我的宿舍没有厨房。”北回答。

　　沉默。

　　“OK，所以你是邀请我在我家厨房做饭是吗？”

　　“对。”

　　“这是第一次，”她说。

　　“对我来说也是。”北回答。

　　星嘉笑了，既觉得有趣又有点怀疑。

　　“你太有意思了，”她最后说。

　　“所以你喜欢什么？最喜欢什么样的菜色？”北问。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已经对我了如指掌了。”

　　“我正在了解，”北回答。

　　星嘉又笑了，然后说，“给我点惊喜吧。我喜欢惊喜。”

　　“OK，”北说，“我该几点去呢？”

　　“我看六点半吧，应该可以的。”

　　“好，我会带上食材去你家。”

　　星嘉逗他，“好的，快递员先生。”

　　北一边笑着一边说，“好吧，至少这样的话，即使你改主意了也能把食材留下。”

　　星嘉笑着回答，“我要挂电话了？我们晚上见。” 

 

 

　　星嘉坐在她的位置上，愉悦的劲儿过去了。“他今晚要来。他今晚要过来！也许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也许我应该给他打电话取消。”她感觉僵住了。最后她想，“也许我应该查看一下今晚的行进情况……”

　　北若有所思的从窗边眺望楼下的汽车和人群。五点后，他有足够的时间购买食材，然后在六点半准时到达。

　　星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觉得脑中传出了一个老旧而熟悉的肤浅评判，暂时收回了对她的看法。

　　“我看起来很滑稽。我是这样。我看起来很奇怪，不论我做什么。我以为我的奇怪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所减弱，但没有，我总是看起来很怪。”

　　她开始把头发梳向另一个方向。她记得在十几岁的时候，曾认为有另一个自己，一个理想的自己，面部百分百完美对称，在另一个维度过着一种理想的生活。

　　在认真学习心理占星学的时候，她逐渐认识到因为自己双鱼座的上升，她很容易去想象一个理想化的自我，甚至是一个理想化的外表。而又有什么能与一种理想典范媲美呢？

　　一种理想典范就像是观音佛像或圣母玛丽像，我们在其他人身上看到她们的某个侧影，却从未圆满。

　　她努力认识到，即使一个理想可以赋予灵感，但与其相比也提供了一个隐藏之所。她不想再隐藏了。她觉得已经准备好让自己的生活更加充实，去接纳她天王星的怪异。

　　“我就是一个突变异形，”她自嘲地说。“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男人……生来就是为了喜欢我的！无论怎样，他都会喜欢我。不管我多聪明，不管我穿什么，不管我的发型如何，不管我是化妆还是素颜，对吧？所以我为何要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这是一个习惯吗？只要男人过来，我都想要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她看着自己，她开始明白。“如果他无论怎样都接纳我，那么我会直面自己尚未接纳自身的一切。”

　　她叹了口气，“对一次晚餐约会来说，这些都太过了，尤其还是在自家厨房。”她微笑。“我昨晚应该跟金发碧眼先生共度良宵，那么我今天就会拒绝邀约了。”

　　她知道自己只是在找个方法推迟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但是只有变化和死亡是避无可避的，”她对自己说，然后闭上了眼睛。“冷静，放松。你相当了解自己。会一切顺利的。生命就是一场冒险。会让你去到你需要去的地方。”

　　突然敲门声响起，让她惊得叫喊了出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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