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出现的梦：拯救自己，实现转化

　　1988年12月，爱丽丝初次来找我时她刚满26岁。我的客户引荐了她，她们刚成为朋友不久。她来见我主要是探讨她的感情生活。她最近和相处近两年的男友分手了，陷入了激烈的情绪旋涡。我告诉她“行”，我们会聚焦她的感情状况，不过得置于她人生故事的大背景下讨论。

　　第一次咨询，她向我讲述了11岁之前基本由外祖母抚养长大的往事。她的母亲是一名随军护士，父亲是军士；3岁时他们离异了。紧接着第二年1967年，他的父亲死于越南战争。爱丽丝11岁的时候，她的母亲再婚了，嫁给了一个比她小7岁的男人。他们是在军队中相遇，后来那个男人成为了高中老师和教练。

　　爱丽丝搬去与他们同住，一开始难以适应。她母亲是当地一所医院的护士长，上夜班。爱丽丝逐渐和继父亲近起来，然而少女时代，继父开始强迫她发生性行为。每每他得寸进尺，她都会反抗，并威胁说要告诉她的母亲。她并没有告诉母亲他们之间的冲突，因为她知道母亲爱着继父，和他一起貌似很幸福。

　　取而代之的是，她将精力投入学业，成绩优异。大学里，她主修社会学，辅修人类学。大学毕业后，她在乔治亚州公共服务部下属的家长与儿童服务处工作，工作之一是处理虐待儿童事件。

　　大学里，她的第一段性关系是和一个比她大4岁的学长。他毕业之后就和她分手了，她之后郁郁寡欢了几个月。接着她经历了她称之为“疯狂的阶段”，她开始和学校里几个男生发生关系，甚至引诱了一名教授。她说她喜欢掌控这些关系的感觉，然而尽管有快感，但她在其中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无法感受到亲密。

　　从那时起，她也不再和任何男人产生感情，直到最近的这段关系。对方是民航飞行员，她既喜欢他出航时自由自在的生活，也享受他回来后的二人时光。然而，她逐渐意识到男友的不忠，他们为此吵了无数次。哪怕他表示他最终想结婚成家，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他。是她选择结束了关系，尽管分手之初，她每隔一两个月会偶尔和他上床。

　　第一次咨询的中途，她应我的要求讲述了一个反复出现的梦。她说第一次做这个梦时还是个少女。梦中，她总是住在一所大房子里，就像老式的南部宅邸。她的母亲住在房子的阁楼上，非常宽敞，光线从两边的窗户倾泻而下。

　　每次母亲离家时，都会锁上阁楼的门。爱丽丝没有钥匙，所以母亲不在时她进不了阁楼。她的祖母总是待在大宅子的厨房里，爱丽丝坐在厨房的桌子上和她聊天。她喜欢这间厨房，外祖母做饭时她坐着读书，她在那儿感到安心。

　　外面院子里，大树上挂着轮胎秋千，她喜欢出去荡秋千。后院的尽头是一个古老的墓碑，由于年代太过久远，刻在石头上的名字和日期都模糊了。 有时她站在墓碑前，好奇是谁埋在那儿。

　　梦中最黑暗的片段是她听到家里有人，一个不属于那儿的人。他瞥见她，开始满屋子地追她。有时她能逃到屋外，跑去告诉邻居有闯入者。有时她逃到地下室躲起来，继而是不同的情节。

　　她时而发现继父也在地下室。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保持安静，这样闯入者就不会发现他们。她躲在那儿时，继父的双手开始在她全身游走。她害怕发出声响，挪动身体躲开继父的手。时而她逃入地下室的深处，却发现继父也在那里。时而他全身赤裸被绑在地下室的桌子上。还有时候，他半裸着被绑，似乎很沮丧地坐在地下室的地板上，有一次他被绑在椅子上大哭。她去找剪刀解救他，却找不到。随后她听见闯入者沿着楼梯走向地下室，她抓起一把小型锤子，贴住楼梯边上的墙等着他。闯入者一出现，她就会打他的头，但是，他从没出现过。然后她醒了。

　　她边讲述梦境，我边作记录，也会写下占星学注释。她说完后，我们讨论了她的梦。以下是我的笔记概要，作为和她讨论的参考：

　　1. 大宅子甚至后院代表了她和她的生活。这所房子包含了她的一切。

　　2. 她母亲居住的阁楼象征她与母亲的关系。

　　3. 她的母亲离开房子，意味着她与母亲的关系时而中断。

　　4. 门上的锁意味着她和母亲关系中被拒绝的部分，当她无法和母亲建立连接时，就进不了阁楼。

　　5. 她和外祖母的关系由厨房里的外祖母象征，她在那里有安全感。与外祖母的关系滋养了她，即：她一直在做饭。她感到安心，可以在餐桌上读书。当她在安全的环境中感受到滋养，她知性的一面给她带来安全感。

　　6. 在屋外荡秋千时她觉得轻松。她脱离自我的束缚时，感受到了自由和惬意。

　　7. 然而，墓碑就在不远处，她想知道是谁的墓碑？墓碑是她悲伤的标志，她埋葬了悲伤，无意识的伤痛——一个秘密。（第一次面谈中，我已确定坟墓代表了她和4岁时去世的生父的关系，但我一开始没有告诉她。）

　　8. 地下室代表她自我更深层的阴暗面；地下室在房子下面，可以说她隐藏的一面或表面之下可怕而残缺的部分，可她却逃到那里躲避闯入者。所以，或许她对闯入者的恐惧甚于她对地下室的害怕。

　　9. 在她藏身之处（地下室），她遭遇了自己和继父的关系。她遭遇继父的各种情节代表她对这段关系的不同感受。

　　10. 她寻找剪刀给继父松绑象征她试图从与继父关系的痛苦之中解脱。

　　11. 小型锤子代表她的力量，当她的“恐惧”走向地下室时，她静待直面。

　　12. 闯入者还没有现身，所以她依然在等待着面对她的恐惧，带着重锤的力量等待。

　　那时我的客户一点都不懂占星学，我没有和她讨论占星学上的关联。但我在她的星图边上写下了占星学上的意义。以下大致还原了我的部分占星学笔记。
 

　　
爱丽丝的出生星图

　　1. 水瓶座月亮落在10宫，合相土星和南交点，对应梦中阁楼里她与母亲的关系，比如：楼顶两边的窗户都有光线透过。她“仰视”母亲，但母亲离开后她又无法维系这段关系。阁楼凌驾于房屋的主层之上，高高在上，更加疏离。然而，母亲也由她星图中的金星和海王星合相在天蝎座代表，她的母亲消失了，她不清楚母亲的去向。

　　2. 月亮合相土星代表她与她最重要的养育者——外祖母的关系；土星和10宫都对应结构，即外祖母负责照顾她。外祖母在场时，她觉得安全；这段关系稳固可靠。

　　3. 在室外荡秋千觉得自由，呼应太阳射手座，但位于8宫四分冥王星——后院尽头有一座墓碑。上面没有名字，迷一般的存在。

　　4. 她与继父不当的性行为也表现在8宫的太阳四分冥王星和天王星；呼应了梦中代表她与继父关系的各种场景，甚至是震惊的画面。

　　5. 闯入者代表她的恐惧。未知的威胁潜入家中，说明她的恐惧追赶着她。她东躲西藏，逃避恐惧。其中大部分依然可以由8宫的太阳四分天王星和冥王星来解释。

　　6. 她希望瓦解这种恐惧，杀死这个威胁，所以她手握锤子等待着。这也是8宫太阳四分天王星和冥王星的表现，但她的火星和海王星呈宽泛的四分相，对应了她躲起来等待，闯入者却没有出现。或许她持锤静待是躲避恐惧的方法，保护着她，以免直面恐惧。

　　我和她讨论梦境时，这些占星的联想浮现在我脑海中。她深深沉浸在我们的讨论中。我也和她探讨了她正在经历的冥王星行进对她金星和海王星合相在天蝎座的影响。意味深长的对话之后，她认同目前善用时间的最佳方式就是直面恐惧和未解决的情感议题。她明确表示她终究是渴望婚姻和家庭，但也承认自己现在还没准备好。我鼓励她开始记录梦境，我们还讨论了她可以开始探索并理解梦境的方法。我又进一步解释了她能如何解梦，并运用梦境监测她的个人成长历程。
 

　　1989年，我们又做了两次面询。在此期间，尤其是第三次的时候，她重复梦境的演变清晰地反映了她自我成长的进展。即便她也会做很多其他的梦，在咨询中也有提及，但是这个反复的梦对她而言依旧更为重要。

　　1990年初我们进行了第四次咨询，期间她叙述了惊人的进展。梦中的闯入者终于出现在地下室楼梯的底端，与此同时她打了那个人的脑袋。他倒在地上，好像死了。她俯身查看他是不是死了，他吐出最后几个词“我是你父亲，我来这儿救你”。话音刚落，他消失在她的怀中。她说她用尽力气尖叫着醒来，然后歇斯底里地哭了几个小时。

　　我们几乎用了这次咨询的全部时间来讨论这场发泄式的体验。她说，这个梦之后的几天里，她的内心恢复了深层的平静。她相信梦中弑父意味着终结与她素不相识的父亲鬼魅般的关系。她意识到自己不需要被拯救，更不需要被从未面对的悲伤追逐。她也发现现在是自己在掌舵生活。在之前的一个梦中，她最终为继父从椅子上松绑，之后继父匆匆上了楼梯，跑出了屋子。她明白重复梦境中的这些变化显示了自身的重大改变。我由衷地赞同她的所有说法。

　　同年，大概在1990年夏末，她遇到某人，开始了她自1988年以来第一段认真的感情。最终他们结婚并有了两个孩子。她还是我的客户，她全家都是。她不再记录梦境，虽然她偶然会记下感觉重要的梦。我们都不曾忘记过去那个反复上演的梦，即使我们都有段时间不再提起。记忆中，数年前她说过，她记得这个梦只再出现过一次，梦里她在后院荡秋千，而那时，墓碑已经不见了。石碑伫立之处，只有鲜花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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